[庞统X白玉堂]君生我未生[旧文补档]

君生我未生


CP:庞统X白玉堂[清水向]


  他在开封府的陈年卷宗里见到这个名字。
  于是眼前一亮。
  在锦毛鼠白五爷的意识里,庞家人几乎就是委琐无能的代名词。那庞昱死了,那庞妃失宠,那庞老太师不过倚老卖老才能在皇帝面前博个同情以维持其摇摇欲坠的地位。
  他从不晓得这庞府里也出现过一个风云人物,纵然那人少年离家忤逆长辈以至在族谱上除了名。
  很多年后查抄太师府之时他特别看过那本族谱,在应该属于他的地方是一块狼籍的烧灼印记,黑漆漆的孔洞把人的心都给吸进里面,深深下坠。
  而现时的白五爷只是对六年前那一场风云变换兴致昂然。
  “嘉佑三年,中州王庞统兵变逼宫。包龙图感以大义,庞王痛改前非自弃兵权。”
  庞统?中州王?逼宫?
  这其中当真还有些意思。白玉堂微微勾起无聊垂落多日的红艳唇弯。
  却不知,这中州王何来,这庞统何许人也?可是与那窝囊老头出自一家……
  白五爷说到想到做到,循着记录一本一本去翻那些陈旧卷宗,直闹得灰土飞扬乌烟瘴气,他自巍然不动安如泰山。
  “嘉佑三年,飞星将军庞统归京述职。功高震国,封以王侯,入太庙。”
  “嘉佑二年,双喜镇辽军犯境,飞星将军千里之外疾行赶至,以七十二骑奇胜辽五千兵。”
  “XX年,新任将军庞统于河西大败辽军,赐封飞星之号。”
  “XX年,兴庆府总兵庞统夜袭犯境军兵,完胜。升将军,调任河西走廊。”
  “XX年,……庞统……”
  “XX年,……庞统……”
  “XX年,……”
  战功赫赫。
  这样一个人,如何就湮灭于陈年旧案之中,街坊巷议朝纲臣言怎就一星半点也不曾提及?
  白五爷陷入沉思。


  展昭巡街归来时所见到的,便是库房里烟尘中一只难得安静的灰耗子。
  他微微地笑。
  这老鼠,无端消沉了许多日,叫人蛮不习惯。刚一恢复,却又要搞个天下大乱。看这库房的状态,没个三五日是收拾不回原样的。
  抬袖掩了口鼻,展昭穿过满室的灰气来到那白影身边。
  “玉堂,找什么呐?”
  “啊?”白玉堂茫然抬头,见是展昭,立刻笑了,眼睛亮亮地问:“猫儿,庞统这人,你当知道吧?”


  白玉堂很少有这么认真安稳听展昭讲话的时候。御猫虽然喜欢这活泼老鼠难得乖巧的样子,可一想到那老鼠心思也只在故事上,便无端地觉出失落来,心绪跟着纠结。
  他少年离家只身投入军旅,十余年后与其父相见,便已是大宋最年轻的将军。
  他抛弃少爷的尊贵身份,从小卒做起直至将军高位。
  他死守边关护住大宋半壁江山,战功显赫。
  他巧布奇局设计五年除去西陵四少还百姓以安宁。
  他志向高远野心固然不小,终于功高震主亦有了谋反的意思。
  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在成功之时抽身而退。
  当今皇帝那一席龙座,竟是他弃若敝屣之物,空然受其施舍得来。
  六年前的陈年旧事,讲的时候难免牵牵扯扯带出那些沉在水底的爱恨情愁。展昭在谈及先生时小心翼翼偷眼去看白玉堂,才发现那人早已入迷,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他们讲了有大半日,屋里早掌上了灯。白玉堂双手捧腮望着那跃动灯火,昏黄光线照在他完美无铸的玉瓷面孔上,安静出神的侧颜满满地溢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娆味道,拨弄得展昭心弦跟着一动。
  白老鼠好多天来心绪不佳,展昭也就不勉强他,两人半月有余不曾亲近。这日的情况实在难得,御猫心思一动,干脆停下话头隔了桌子一把抓住老鼠手腕。
  “怎的不讲了?”白玉堂艳眉利目地看他,满眼冷硬的刀子颜色。
  “时候已不早罢。”展昭移开隔在两人间的那盏灯,倾身向前。“那么想听的话,熄了灯再继续讲。”
  白玉堂抬臂轻轻架住他压下来的身子,颇不自在地扭开头。“……哦,那算了。明日得了空闲再说吧,我回去了,你自休息。”
  说着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轻飘飘从那里闯了出去。
  展昭心念复杂地看他离开。
  月色下那一袭白衣亮得能晃花人眼,仿若天人。
  夜风吹了进来,极寒。


  白玉堂从不是个聒噪的人,展昭自然也不是。虽然老鼠经常会就某些事发表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怪评论,但那是在他高兴的时候,在他喜欢的人面前。
  旁的那些杂碎,便是想得五爷一顾,那都是奢望。
  而且,白玉堂素少会谈及他的内心,因此当白五爷低落的时候旁的人既不敢劝解也无从劝解,只能看着那么张冷脸跟着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展昭也不能例外,虽然他和锦毛鼠的关系相比其他人要更近一些。
  白玉堂不喜假手他人解决自己的麻烦。他不说,展昭无法过问;他说了,展昭同样什么也不能做。因此御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低气压持续上许多天。
  直到后来白玉堂又睁着那双亮亮的凤眼问他。
  “猫儿,那庞统后来如何了?怎么半点他消息也没有。”
  御猫满心不快地皱紧眉头。
  庞统,又是庞统。那个曾经掀起滔天巨浪的人,如今又要来扰乱这一池春水,在他失踪的五年之后。
  “恁的关心他啊?乱臣贼子,展某也不晓得,没的好说了。”
  平白夹上冲天的酸气。
  白玉堂挑挑眉,语气里也跟着夹了荆刺。
  “又没要你讲。不过是库房里少了一册卷宗,恰是你做官那个月的。告诉爷到何处去寻便好。”
  “你去问先生罢。东西都是他收的。”展昭一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淡淡道。
  白玉堂从门走了出去,“砰”地把门带上。
  不过是随手一挥,连赌气的摔门都算不上。
  展昭回头看看那门,手里砚台“啪”地掉到地上,墨色飞溅。


  “公孙先生。”
  走路无声,进来不敲门,呼唤他倒还算比待那包拯更恭敬十分,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开封府编外的那只老鼠了。
  那只老鼠……
  公孙策兀自叹气,头也不抬随手指了指案边空出来的椅子。
  “白五侠请坐。可是为卷宗而来?”
  白玉堂眯眼一笑,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茶就往唇边送。“还是先生厉害,那五爷就毋须多言了。”
  公孙策摇头。“白五侠可是决意要看了吗?那卷册里所记载之事。”
  “难道没有他的下落么?”白玉堂自顾自喝茶。掌中那茶盏质料是上乘的翡翠,做工异乎寻常地精细。他甚少来先生房里,这还是第一次注意这东西,竟然一直就摆在桌案上显眼的地方,与整体的朴素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算是有罢。那未必是白五侠想要的结果。”
  “是与不是,总要看过才知道。”白玉堂眯着眼睛,一副不依不饶样。
  “难不成……白五侠还要去见他么?”公孙策抬头,似笑非笑地瞥过白玉堂手中那茶盏,似有意似无意地淡然道。“还有,那茶盏不是拿来用的。”
  “哦,不用的啊?”白玉堂撇撇嘴,没舍得放下那盏子。“看着挺不错的。……见不见他,看了卷宗再说不迟。先生莫再推脱了。”
  公孙策依然似笑非笑,缓缓放下手中物件,踱到床边在枕下取出一本卷册,看也不看他就那么淡淡地说着。“那茶盏是他用过之物,摆在那里不过做个纪念。展昭他们都知道的,所以……除我之外,向来没有人动。”
  那个“他”字没指名没道姓,却招得白五员外脸色骤变,阵红阵白煞是精彩。
  公孙策浅笑着自他手中抽出茶盏,把卷册塞进去,顾盼间艳色清绝。“这是故人惟一留下的物件,学生如今还没有割爱的意思,请白五侠归还。”
  “惟一?”白玉堂回神看他一眼,随后迫不及待翻开卷册一页一页检视。
  书生轻轻地笑,眉间空冷光彩暗淡。“五年前查抄中州王府,皇上直接下诏令展护卫去督办的,一样东西都没能留下。就这茶盏,还是他之前亲自交到我手上说留个念想,才没人能动得。当年那么些风云叱咤,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一点痕迹——事情过去得还真快。”
  白玉堂皱了皱眉,目光冰冷地扫他一眼。“那时候那样做了,如今都不觉后悔?”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反正总要选一个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家江山如何能容下两家皇帝——到头来闹兵祸起纷争,苦的还不是百姓。”
  公孙策敛襟正坐,手中轻轻抚摩着那个茶盏,眼光遥望向远方。
  白玉堂合上卷册,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既如此,那先生所言差矣。你和猫儿志在守护的,是天下苍生万姓黎民,可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选了哪一家,于你们都无碍,缘何顾此而弃彼?”
  公孙策略一侧头,苦笑。“他性子刚硬,决计不肯与辽、夏和平相安的。到时刀兵四起,如何还能有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白玉堂猛变了脸色,嗔嗔冷笑。“你们只为了这排挤他?你只为了这弃了他?有谁真明白了他的想法!你们求了这一朝一代的太平盛世,可还想过以后!如今中原重文弃武积弱良久,早晚要沦落他手,难道你们只求了眼前苟安,这虚假的太平么?”
  “那么……他是如何想,难道白五侠知道?”
  “怎么不知!”白玉堂横眉立目,眼中精光烁烁。“一个从内部开始朽弱无力的巨兽,只会日渐虚弱,若不及早拼死一搏,又怎能抗争得过周围环伺的虎狼!一旦胡虏入中原,那可是千秋万代的憾事遗恨!你们……庸徒!”说完他轻蔑扫一眼这屋子,将手中卷册轻轻放到案上,转身规规矩矩走了出去。
  一杯鸩酒,一纸封侯;一代英魂,一朝殒灭。
  这确实不是他想看到的。


  白玉堂打了简单的行囊,展昭抄了手在一旁冷眼看着。“你真去寻他?”
  白五爷头也不抬。“你还真当他死了个干净啊?”
  “难道你知道他下落。”
  白玉堂终于抬头冲展昭露齿一笑。“近日边关连战连捷,就凭那些孬透了的将军,哪能连连都送好消息回来。”
  展昭皱眉。“这可是机密。皇上不说,连包大人都没资格知晓。”
  “切。”白玉堂无聊地一撇嘴。“五爷闲来无事去赵祯那后花园转转不行啊?罢了。”他笑着拍拍手,把不大的包袱往肩头一甩。“五爷走了。猫儿你也别太想爷了,真想了五爷也回不来。”最后往御猫脸上捏了一把,白玉堂甩个飞眼神采奕奕地蹿了出去。
  真是猴急。这安不下心的耗子。
  展昭无奈地撇嘴。鼻子里真觉出点酸劲儿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为何他总是那个例外?


  白玉堂去了漠北,所携不过一柄刀一坛酒。千里黄沙万顷荒野,等到了地方一切都在瞬时变了样子。
  刀用来复仇,酒用以祭奠。
  七尺男儿的哭声可以震落雷公电母玉皇大帝,他的狂笑却更暴烈,穿透阴阳两界。


  没过太长时间,展昭看着他旋风般从漠北卷回来,带着那骨灰坛硬闯皇陵,把赵祯好顿惊吓。
  京中有几名高官莫名生了心病,纷纷在家中设了中州王的牌位祭拜。
  再一年后他阵前击杀辽军统帅,带着几颗血肉枯干的人头,带着绝美面孔上狰狞的一道刀疤回来,当朝接受圣上的赦免,撤掉那一纸通缉换来一袭官袍。
  正三品。
  “猫儿,这下白爷做的官可要比你大了!”他对着展昭纵声狂笑,出了大殿就撕了那血红袍服掷个满天,诏书在他掌中化为齑粉。
  艳色的碎布零零落落散了他满头满肩,状如染血。


  他将偌大家业尽数交予侄子,孤身去了辽国。
  那一个白玉坛子由西夏特使专程送回的时候,众人哭了个昏天黑地。
  惟展昭无泪,径自闯皇陵把他辛苦安放其中的庞统的骨灰取了出来,与他的混到一处,浸透女儿红,跋涉千里安放到昆仑之颠。


  “玉堂,这一处清静,冷冷你那毛躁心性。可别骂展某选错了地方。”
  “玉堂,你莫要只求有酒为伴,这地儿寂寞,也好生陪陪他。”
  “玉堂,这里足够高了,你就安稳待着罢。看看你做的事,都如何影响了这千秋万代。你自己说出的论调,总要自己去验证。”
  “玉堂,金华跟陷空岛都挺好。有公孙先生专意照顾,不必挂念。”
  “……玉堂,直到把当做的做完,展某不会再来看你的。……莫嚷什么猫儿又把你忘了,展某一直记着呢。”
  “……玉堂,你究竟,是多情是无情?”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恨不能相见。 


[完]


25 May 2020
 
评论(1)
 
热度(12)
© RP居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