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霄青]房客(中)[旧文补档]

  那男人始终不承认他是鬼,问他是人的话那为什么总是出现得突然消失得迅速又从不出现在房子外面,他又找别的话头把话题岔开,顾左右而言他。

  追问两天出不来结果,本姑娘也急了,干脆叫他“鬼大叔”,左一句右一句叫得无比欢快清亮悦耳。我注意到自从叫他“大叔”开始,那好看的秀气的脸上表情就隐隐地有些扭曲,于是抓住大好机会不放松,坚持不懈地缠下去,眼睁睁看着他本来只是白皙的脸色慢慢染上青色,直到光洁的额头上爆出青筋——

  “好了,老子不姓鬼,也不叫大叔。本帅哥姓云,你要叫大哥。”

  那是相当炎热的一个中午,空调坏掉的屋子里根本没法待人。冰山大叔的屋子却出奇的凉快,尤其那神秘男人身周半径一米范围内尤其清爽宜人。贪恋那一点点凉气我干脆坐到了窗户外面的台子上,隔着窗框和那个趴在窗台上一副没精打采样子的男人面对面。

  玄氏冰山一大早就拎着个黑塑料袋出去了,到这时间还没回来。若有他在,也不会轮到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个窗台闲聊打屁吃着寡淡无味的午饭。

  我拿筷子在盆子里扒拉着还剩大半盆的凉拌面看他挂着一脑门子的黑线还强撑起笑脸对我眨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亮闪闪亮,“滋滋啦啦”隐有火花闪现。

  电眼攻势……好吧看在夏天他旁边这么凉快的份上,这男人是不是鬼已经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就放过他一回也未尝不可?

  看着满脸期盼样连自己盘子里的草莓冰淇淋都顾不上吃的家伙(关于这位大哥吃的究竟是午饭还是零食我们已经做过一番争论了,无果。他坚持甜食能够提供足够的热量让他不是那么特别地冷,但对于此种甜品是否能达到传说中的“取暖”目的本姑娘依然抱持观望态度),我实在有点心疼碟子里正缓缓融化成黏稠液体的粉红色甜品,于是放过盆子里已经给搅得一塌糊涂的面条,抬起头对他甜甜一笑:

  “云叔。”

  “呼嗵”一声,男人消失在了窗台下面。

  “韩丫头!”

  听他终于顾不上所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形象对着活泼美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只觉得被酷暑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脾胃在那一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胡乱用黄瓜丝芝麻酱拌出来的颜色恐怖的面条看上去也变得美味异常。

  在某人的怒视中我夹起一筷子卷成坨状黏黏糊糊裹着芝麻酱的面条送进嘴里,慢慢悠悠嚼完咽下去才慢慢悠悠对他说道:

  “我是姓韩,可我不叫丫头啊。看在你没给我改姓的份上,叫你一声云叔,很够意思的啦!”

  说完伸手用力拍拍他撑着窗台爬上来的肩膀,成功把爬到半截的男人拍回地板上,极端没形象地趴成一个“大”字。

  说实话看着那明明确实很漂亮很英俊很潇洒的人软在地板上化成一个滑稽的人形,我真的很想学学好梦璃的样子抬袖子遮住嘴优雅一笑——那叫一个温柔淑女天真纯良啊。可惜一来我没有大夏天也穿着长袖衫的习惯,二来怎么也是嘴巴利索惯了,学不来她那个明明肚子里死黑死黑脸上却纯善无辜到极点的表情。

  于是面对那个貌似是因为冰山大叔的关系而十分萎靡不振二次倒下去就懒得爬起来的男人,我也就只是把面条吃的“啧啧”有声而已,顺便提醒提醒他:

  “喂,云叔,你的冰淇淋都快化没啦。浪费食物可是要遭天谴的行为,你不吃的话我拿去施舍给小猫小狗小松鼠什么的也好啊。”

  趴在地上的人没动静。

  “没意见?真的没意见?那我拿去喽?”反复问几遍那看起来连呼吸的节律都消失掉的某人,我试探地伸手去拿他放冰淇淋的碟子……

  想不到手指刚沾到碟子的边儿,刚才还趴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的男人就“腾”地蹦起来一把将碟子抢回去护到了怀里,一边念叨“这是最后一点冰了”一边拿勺子往那滩冰淇淋水里舀。说来也怪,他那勺子一沾到化成稀汤的粉红色液体,那东西就在我眼前华丽丽地冻成了冰。然后他一勺子下去,舀起的是软硬刚刚好的冰淇淋而不是化得一塌糊涂的甜水。

  “喂,你……”拿筷子指着他神奇的草莓冰淇淋,义愤坚决逼供的形象让我不自觉地回想起逼问冰山大叔到底是不是紫外线过敏的时候——三个月以前的事了。想不到三个月后我又干了一回冲动逼供的事情,真的好想感慨人生如戏,时不时就要重复一次过往的事情,混来混去其实都只不过是循环往复而已。

  “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你不是鬼?”

  “啥?”那男人把一勺子冰淇淋送进嘴里慢慢悠悠地品味,一脸享受的表情,去舀第二勺甜食的空隙里才分神对我眨一眨眼,神色里满是一无所知的纯良无辜,偏就那双眼睛昭然地写着“其实我知道但是偏要装不知道~你问吧问吧问吧~”

  那造型无比的欠扁。明显是在报复。

  “别装傻。”我放弃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淑女形象拿筷子把手里的盆敲得“叮叮”作响。“正常人哪有能把化成汤的冰淇淋又冻回去的啊。你肯定不是人!”

  “我没说我是人啊。”他笑眯眯地点头,抛一个媚眼,再低头吃冰。

  “那干嘛不承认你是鬼?”

  “因为老子不当鬼有很多年……”

  男人抬起头摆了个45°侧脸深沉三秒,沧桑的忧郁小生形象迅速被孩子般吃冰的样子破坏殆尽。

  “但是你好像没去投胎啊,不投胎的鬼,那不还是鬼么?”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嘛,除了人界还有妖魔神鬼仙啊,老子就不能修炼得法得道成魔了么,干嘛就只能当鬼?”

  “……因为其他那几种你哪个也不像。而且……”

  想到第一次意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越出过窗户外面那道无形的界线,我把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只在某一个范围之内存有形体,那天我旁敲侧击跟灵异世家出身的慕容冰山打听了一下,他说那多半只不过是个令鬼体显形的结界罢了。只不过做那种东西十分耗费法力,在捉鬼时又派不上什么用场,基本没什么人弄那鸡肋似的玩意。

  因此,根据慕容小冰山提供的讯息,那个法力强大到足够支撑这么大范围结界的人应该就是玄氏冰山了,而这个姓云的活宝男人……

  “你不是因为在鬼界闹腾得鸡飞狗跳人人喊打才被阎王除了鬼籍当不成鬼也不能还阳吧?”

  “……韩丫头。”

  他慢慢抬起头,把神速吃空的碟子重重墩在窗台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愤愤不平道:

  “我云天青就有那么讨人嫌么!?”

  “还不至于。就只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讨人嫌而已。”

  谈话,再次走上无休无止抬杠互损的死循环。

  真的说不太清楚如果没有先认识好梦璃,我对云叔会是种什么样的态度。云叔很好看,是那种阳光耀眼的帅气;人很和善,虽然嘴损对待女士却极有绅士风度——我还记着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被地精好顿折腾的故事,那次若不是他伸手撵走了讨厌的小家伙,我还不一定要气成什么样子呢;而且……尽管平时行为很是不拘小节,但要紧时候还是很讲究原则的,时不时深沉一下忧郁一下,成熟男人的魅力自然而然发散出来,靠近了都会觉得眼晕——

  说起来这样的男子本就应该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情人吧。若是没有梦璃,恐怕我也要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力呢。不过……幸好先认识了好梦璃,幸好没有被帅哥冲昏了头脑,终究看得清,云叔……他是玄霄的。

  认识他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去找慕容小冰山的次数便前所未有地多,好在小紫英冰山归冰山但那只是缺乏锻炼导致的天然面瘫而已,孩子脾气还算好得很,任教尽心尽责彻底给我来了次灵异扫盲——呿,灵异体质归灵异体质,韩姑娘我一没有以抓怪抓鬼降妖伏魔为业的人生打算,二没有闲着没事手欠嘴欠招惹妖魔鬼怪的习惯,平时没事聊聊高兴逗逗拿来耍的还不都是经过小冰山鉴定确认无害的东西嘛,反正免费劳工放在手边,何必没事学这堆东西。死慕容,居然话里带刺儿鄙视我无知?!哼哼改天把云野人骗来给我当几天劳工晚上不放他回去,看本姑娘憋不死你!小样儿!

  ……啊,为什么莫名其妙想到云野人跑到我家借住的起因去了啊。

  我在屋子里捣着冰淇淋看云天河在院子里挥汗如雨,空调依然故障可对面的美貌鬼大叔却藏了起来无论如何不肯露面,于是莫名其妙看着冷饮也没有半点食欲。

  说起来连续好几天冰山大叔都是早出晚归来着,好梦璃跟她妈妈回老家探亲去也走了好多天,于是不知不觉这几天白天都是跟云天青那老鬼闲聊打屁混时间来着,唠着唠着好像也唠出了点危险的感情?唉,云野人来帮工帮了三天,他也消失了三天。三天没看见,居然很有些想他……

  再说起来,云野人大名云天河,鬼叔叔大名云天青,虽然脾气神情各不相似,但细一看五官却像得很……难道说,这野人和鬼大叔还有什么联系,云天青他莫不是在躲人吧?

  唔唔如果让冰山大叔见见野人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就好了,多少可以旁敲侧击地推测一下……可惜大冰山这几天是真正地早出晚归,而云野人是很正经地吃得多睡得多未必晚睡却必然晚起——两只根本没有打照面的机会。

  ……呐,但是好奇心是杀不死的啊,就算是对损友的关切也好,真的很想了解一下鬼大叔消失的内幕……

  无奈地在思索当中眼睁睁看着冰淇淋化成有着艳丽粉色黏糊糊的汁水,我决定,今晚就把那野人打包送回去,明天好去拎鬼大叔延续奸情……啊不,是延续鄙视冰山大叔一致对外的革命友情……

  结果事实表明人算不如天算冰山总会在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当我面对着费掉我整整一盆大米饭却还在喊饿的米虫野人犯愁的时候,慕容小冰山适时出场把逃家的野人拎了回去。临走时附赠我卫生眼两枚,从院子门出去时回头多看了旁边冰山大叔的卧室两眼,皱皱眉头好像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警告地瞪我一下,拖着哭天抹泪的野人回去了。

  ……啊,话说,那野人,三天前背着铺盖来避难的时候很明显俩大黑眼圈顶着一副睡眠不足的惨样。看他今天这样子……估计又有一晚上不能睡了吧。

  可怜的野人哟。我偷笑着在心里默哀,同时小小地羡慕了一下——有小冰山提供天然冷气,他这个夏天一定过得比我舒坦。

  话又说回来……云叔!超强冷气机!你这几天怎么不露面了啊啊啊!空调太老旧彻底罢工已经无从使用了,本姑娘过了五天没有冷气的日子已经忍无可忍了啊!

  次日又是炎炎的日头大地似火烧,距离好梦璃探亲归来还有十五天,她不在没人掏钱换空调——好么咱是小门小户出身,经济问题始终排在生活问题上的首位,既然有跟人交往这方面的便利不用白不用,所以在好梦璃回来之前就先熬一熬吧……

  花钱的空调不能用,免费的空调大概还能召唤得出来……顶着足能把人晒出三层油来再烘成油干儿的大太阳我绕到后院敲开了隔壁的窗户。冰山大叔又是一早就出去了,于是我很确定留守的那位除非是找到了可供消遣的乐子,否则绝对没理由拒绝我陪聊。

  果然没多久就等到里屋传来的拖拖踏踏的脚步声,然而声音滞重,和以往轻快利落的动静全然不同。我心里微微一沉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好像淡薄的迷雾笼罩下来。忽然改了主意不想今天来找鬼大叔闲磕牙,待要转身时却又找不出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那模模糊糊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直到遮在眼前的薄纱帘子被一只手倦懒地缓慢拂开,从听到云天青脚步声就开始蓄积起来的怪异感觉终于轰散开来。

  眼前的男人一副倦怠模样,头发也没梳在肩后胡乱散披着就凑过来开窗户,好像刚刚被我从床上敲下来的样子。脸孔隔着玻璃一下子贴到我眼前来,那张分明只能以帅气来形容的脸莫名地有种艳丽的色彩,细一瞧才发现是颊上微微染着的潮红和异常红润的嘴唇制造出来的效果,弄得那张脸仿佛比起寻常多了些阴柔,还有种怪怪的感觉,单单是看着就让人一阵脸红心跳。

  至于身上,只披了件米白色的睡袍,前襟乱七八糟互相叠压着散露出来老大一片胸膛,腰间那根带子几乎是形同虚设,只不过压住上下的布料让它们不至于跑得太远以至于露了重点。

  睡袍的绸缎质感和柔亮光泽衬着浅蜜色的肌肤,这种颜色组合无比协调制造出了极佳的视觉效果,兼之男人的身材略单薄却不乏微微鼓凸的肌肉,他这个打扮站在那里绝对足够让人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到一百度。

  ……但是问题在于,那个某人,凡是暴露出来的肌肤,浅蜜的底色上布满了紫色红色的斑块,还有些已经转成淤青。我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这都是怎么回事,然后脸上刷地一下烧了个透。

  云天青懒洋洋地开了窗户把新鲜空气放进屋子就去客厅里拖了把椅子过来,施施然在窗口前面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从睡袍口袋里取出个小巧的精钢烟盒,取出一支打个响指迸出火星燃了烟。

  我看着他以那种堪称勾引的姿势坐在那里,一会注意到滑下大腿的睡袍开襟,一会注意到连腿上都密密麻麻的痕迹,觉得在鼻血落下来之前先摔下去的应该是我的眼珠。

  小紫英说过,非礼勿视。

  云野人回他,美人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吃不到嘴连看也不行的话也太不人道了。

  然后好梦璃交代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随便看,不该动的不要动。

  于是……眼前的这只艳鬼……我想,我还没那个资本伸手动他。

  冰山大叔的脸在眼前晃啊晃,那双深黑的眸子诡异地变成红彤彤的颜色,好像书里描述的修罗……

  又怔又愣发了好半天呆,我终于找回了声音。

  “……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还是说冰山老大哥就那么小心眼,看不得你在别人面前现身?”

  他悠悠然地一连吐出三个烟圈儿,才慢悠悠半笑不笑道:

  “一个拒绝陪他出去的借口。我需要个独处的机会。”

  “……那阿霄他就看不出来吗?”

  我无奈摇着头爬上窗台坐上去,两条腿悬在窗外晃来晃去,眼睁睁看他三两口吸完一支烟,烟头在指间捻碎一扬立刻抹掉所有痕迹,然后再抽一支出来,手指间火星一闪点了烟叼在齿间。

  “师兄是万能的。不过他不会管我所有的事。”

  云天青的嗓音有点沉,略带喑哑,些微一点严肃的语气也掩不住浓浓的倦懒意味。看他有点正经又带点有意撩拨的样子,我开始闹不清楚他是有正经事说还是一如往常又再戏弄我当作无聊生活的点缀。

  不过反正闲着没事空调又坏着……我想着就算被他娱乐娱乐也没所谓了,自暴自弃往背后窗框上一靠。

  “……好啦大哥,我是有主儿的人了你不用没事勾引我当娱乐,再说你家那冰山谁敢惹啊……有话尽管问别总故意让人想歪……”

  “想歪了?那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云天青吐出一个心形的烟圈笑得艳丽之余透着十二万分的欠扁。我吞下一句暴吼听他说正经话。“没啥,就是昨天还帮你锄地那小子,想问问他的事。”

  “那野人啊?”我恍然记起前几天注意到的这两个人之间的奇特联系,大概有点明白他要问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没有玩笑的兴致,但本小姐嘴损惯了,尤其面对那让人火大的野人,于是想一想就把当初跟好梦璃介绍那“只”时的说辞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小冰山家里养的宠物,福利院来的,因为吃太多养不起被人家扫地出门了,小紫英路过就捡回去了——反正他们家有钱,不差多养一只两只的。”

  “……这么来的啊……”某人额上隐隐挂起黑线。虽然不知道他跟云野人的具体关系,但看得出来某野人十分“传奇”的身世对他打击不小。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我撇了撇嘴。“让小紫英给惯坏啦,明明有个好脑袋瓜就偏要放着当摆设,小紫英说啥就是啥,他在人家混饭吃就管出个力气,没脑子没常识,谁跟他说话都头疼。”

  “……难道不是喜感么……”云天青嘴角抽搐着把烧到头儿的烟蒂掉到了地板上,那张本来端正又好看的脸上浮现出各种各样表情包括萎靡震惊懊悔歉疚和哭笑不得,混合在一起的状态堪称惨不忍睹。

  “……呃,大概吧。”我含混着应了声。不管怎么说看他这幅纠结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再跟他历数云野人白痴糗事一千零一件了,但……情绪还是莫名沉闷。没话好说。于是在脑子里盘桓了好几天的疑问就这么溜了出来。

  “不过,云叔,你跟那野人有什么关系吗?名字像长得也像,说你是他八辈子以前的祖宗老鬼估计都没人怀疑。”

  云天青扬起眉毛笑呵呵地击了击掌。

  “丫头,不赖啊,都让你说中了。”

  “……啥?”

  终于又轮到我失态。

  “你是他祖宗?”

  “八辈子以前的。”

  云天青用牙用盒子里又叼出一支烟平平稳稳地补充道。

  “啊啊啊啊啊——”

  炎热的大夏天里,我凄厉的尖叫驱散了头顶上本来就飘飘渺渺寥寥的几丝云彩。

  “千——年——老——鬼——啊——”

  两小时后。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并且以教某“鬼”打电脑游戏为借口享受近身空调的我突然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云叔,既然你是千年老鬼,那你师兄他……”

  “……一直活着。”

  某睡袍美男子叼着烟卷眼睛死盯着电脑屏幕根本分不出半点精力给我。

  “……哦。一直活着啊。”

  我注意力还放在双人对战上,噼里啪啦打着键盘下意识重复了一下他的回答。

  然后反应回来。

  “一直活着????”

  某位鬼叔叔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多少年?”

  这回云天青略微思考了一下。应该是算数的时间。

  “一千四百多年……吧……算不清啦反正不短就是了。喂丫头你还玩不玩了,不管管你的给人砍死了要拖老子后腿啊!”

  回答他的是我又一次的尖叫。

  “千年老妖啊啊啊啊——”

  渲染气氛的是屏幕上一个华丽丽的“Game Over”。

  说到底对于云天青和玄氏冰山的关系我也不是想不明白,刚刚发觉云天青存在的那晚投射在窗帘上极其亲密的两个剪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只不过一是冰山蜀黍给我的印象太过冷淡,二来鬼大叔云天青又十足一个假痞子样,从来没亲自见证过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刻,也就有点想象不能这一冷一热的家伙怎么会混到一起去。

  至于同性关系的问题……唔唔,前有二级冰山小紫英的模范,后有好梦璃的拐带,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想当初某小冰山的私情问题刚曝光时好梦璃还给云野人改了个名字叫慕容天河呢,那时候跟着她叫还挺顺口的。想不到不过一年之后我的隔壁就又出现了一个“玄天青”……

  仔细想想这两个也挺奇怪的,一个明明以“蓝杏出墙”为己任只要不在冰山大叔眼皮底下就竭尽一切机会四处勾引,真到了节骨眼儿上却缩得比谁都快——因为某鬼极端的无聊,本姑娘聊天聊腻烦了于是重操旧业打电脑游戏就顺便教了他一把,白天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居然辛苦闯关成功激动时来个熊抱他都要么钻桌子底下要么把椅子仰翻明显就在回避肢体接触,除了类似于打架的拍肩膀捶后背。另一个看起来明知自己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结果不单装不知道还故意提供某些事情发生的时机,然后、然后又在没有人知道的时间里暴走——唔,因为自从那天开始云天青他就总穿着睡袍待客,然后,“梅花”的构图和布局每天都不一样。我确定。因为有一回那个布局效果相当之艺术挑拨得我差点想拿张宣纸把那图案给拓下来。

  然后……我想说的是,那两个,怎么一点也不像小冰山跟白痴野人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互相调戏的样子呢。

  ……而且玄氏冰山明明每天晚上回来早上出去看我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干嘛还放着云天青那么没边儿没沿儿地把我请进门啊。虽然跟房东搞好关系确实有些必要,不过我早就跟他声明过了绝对绝对不会减免房租的因为那是衣食父母……

  ……所以,头疼两天以后我决定把这问题抛给本来就应该为这狗血玩意头疼的云天青。

  结果那厮VR战警处于癫狂状态根本鸟都不鸟我一眼……

  思索过半秒钟之久我把手伸到笔记本后面的USB接口上直接把鼠标拔了下来。

  某鬼迅速意识到光标操作出现问题于是眼疾手快在还剩最后一条命的时刻按了暂停。

  “丫头,你的解释最好能让我满意。”

  云天青很干脆地甩开抱在腿上的外接键盘,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眼睛眯眯形状颜色都很好看,就是笑得人背后发毛好像有几千条毛毛虫在爬。

  ……如果答案不够让他满意我相信这老鬼随时可以拿他家的千年冰山当威胁,勒令我徒步出去买五十盒冰淇淋在并且化掉之前把货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一时不慎把H Game的光碟混到动作游戏里面带到隔壁并且忘记拿回去结果还被某冰山发现又闹得那个谁谁谁被误会结果连续三天行动不便这个又不是我故意的……

  结果就这么被人抓了把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鬼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带着英勇就义的觉悟我抢过键盘干脆退出VR。盯着拿“玄氏冰山装鬼cos照”改装的电脑桌面,云天青挑了挑眉毛。

  “有什么好问的。就是订立这个契约对我们都有好处,师兄找我时我没理由拒绝,所以答应他了然后就在一起了。”

  “哪有这么简单的!慕容小冰山说那是、那是个束缚的契约鬼魂必须无条件服从契约对象的命令,云叔你就算不想转世也不是没别的办法,怎么答应他这种东西……”

  “然后?”

  云天青又挑了挑眉毛,本来阴险只藏在戏谑后面的笑容一下子褪了色,整个人看起来忽然间就苍白了下去,鬼气森森四溢刺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然后那个……我看你总是差点起不来床的样子觉得玄老冰山好像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刚开始不是被他强迫的吧……”

  “然后?”

  他还是挑着眉毛。眼睛又冷又沉地盯着我,散发出来的鬼气冷得透骨。然后直到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无论是借了结界获得了形体还是有着契约者的束缚,云天青追根究底还是个鬼,一个道行高深似乎连慕容那个家传法术专职收鬼的顶级专家都不够格摆平的家伙。

  ……得了,不该说的少说,小命要紧。

  “然后……我是说反正你在鬼界钉子户十几年二十几年应该也无所谓继续钉子户下去吧,不过既然你还想回阳间闲逛逛的话那雇个免费导游也不错啊哈哈哈——”

  云天青愣愣看了我几眼,然后慢悠悠笑了开来。本属于人的气色随着那个缓慢绽开的笑容一丝丝以我能看见的速度染上他苍白得骇人的脸,但是重新涂回来的颜色再也不是原来那种没心没肺到让人牙根痒痒火焰似的温暖表情了,而是淡淡的洗不掉惆怅的浅笑。那种表情让我联想到蓝色,就像偶尔看见他从冰山大叔柜子里偷出来穿到自己身上的那件蚕丝睡袍绣边的水蓝色。

  “丫头。你不明白的。”

  我咬了咬下唇,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

  “……对不起我说话冲动了。不过,我确实想不明白……”

  “就知道讲不明白,你们这些从小就听着什么自由、**、人*长大的小孩子……”

  云天青耸了耸肩很快挂回原来那种说好听叫潇洒不羁说难听点叫痞气十足的表情,抬手屈起指节往我脑门上狠狠一敲。

  “得得,眼看破关时让你给搞死,不打了不打了。换个别的,还有新游戏没?”

  我揉揉疼得要死的脑门条件反射地瞪他,伸手从早上过来时拎着的袋子里抽一摞子新碟统统堆到他身上。


07 Jul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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